沢

*塑料刀

*拜伦《当我们分手时》

方士谦总是一声不响地走，出其不意地回来。自从突兀的治疗之神退役，方士谦就好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大洋彼岸，仅仅偶尔在那个谁都不知道的个人微博上晒两张学校的风景照。

 

方士谦在机场等候时意外翻出那几张乏味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少掉什么东西。

 

没有人，没有从前常常出现在取景框里的王杰希。

 

好几年前自由不羁的方士谦毅然抛掉自己的学业，一头扎进荣耀里，最后又带着满身封神的荣光离开了微草。方士谦向来是不会患得患失，东西收拾好了就直冲机场飞到国外继续从前丢掉很久的东西。

 

人生在微草那里绕了个弯，似乎还是回到了原来既定的轨道。其实他也说不清，到底荣耀是正轨还是岔道。在长辈的眼里，荣耀只是个因为爱好出现的插曲。可在方士谦眼里，荣耀的重量比任何都重。没有荣耀，方士谦可能只是在某个角落里平凡庸碌下去，没有治疗之神不褪色的荣光。他会和不同人的交往，最后却没有人在心上停留。比如王杰希，方士谦虽是离开了，却让他的小队长一直住在了心里。

 

但这些弯弯绕绕，方士谦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当时唯一让他难过的是王杰希如同往常一样和他说再见，仿佛明天早上方士谦还能和他抢同一杯豆浆。

 

可明明他都要走了，喜欢方士谦的王杰希一点都不在意。

 

方士谦确定王杰希喜欢他，因为他也是。几次不经意擦过的眼神是和他偷偷藏起来的那么相像，所以等到第七赛季末，方士谦觉得王杰希大概是打算告白了。他美滋滋地等着，等着送上门的思慕者，然后在他的小队长略微躲闪的眼神里告诉他：“我也是，我们在一起吧。”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原本薄薄一层窗户纸被自己年少轻狂的离开硬生生多糊了二十层。

 

方士谦心虚地想，王杰希应该还是喜欢我的，毕竟联盟里早就成双成对，只有王杰希被人调侃成单亲爸爸。如果我回到微草，王杰希一定很激动。他当年抱着这样笃定的心态放心地出国，万万没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为这些懊悔。

 

“小队长会答应的。”当站在微草训练室门口，方士谦小声嘀咕。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训练室还没日日上锁，轻轻一推就能进。可现在，上锁了，告诉他此地闲人勿入，自己轻易地被划分到了闲人一列。

 

有些地方锁了，就算依凭曾经的特权，进不去就是进不去。

 

方士谦毕竟是微草一等一的重要人物，要进去不过是费点力。起码他的亲传徒弟袁柏清很激动。“方……方方方神！！！”偷溜去茶水间的当口没被王杰希抓包，却被如同人间蒸发的方士谦撞见，惊吓程度也差不多。

 

“柏清儿，见到师傅激动到说话都结巴了？”方士谦一脸嫌弃。但嫌弃完徒弟，正事还是要问的，“小队长在哪里？”张头向里面望了望，王杰希似乎并不在那个靠门口的队长座位上。

 

“唉，慢点，师傅你让我气顺会儿。”袁柏清扶着胸口，好不容易把喘气顺溜，继续说道，“队长在经理那里，唉？师傅，你不去训练室吗？师傅！”

 

袁柏清前一句刚说完，方士谦就转身走了。“我去找王杰希。”留下一句轻飘飘地丢给袁柏清。袁柏清暗自唾弃下方士谦的冷漠，又想到王杰希一定能被方士谦拖很久，放心地拐弯溜进茶水间翻零食。

 

 

王杰希被方士谦找到时刚刚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满脑子都是关于微草宣传问题的头疼事情。微草的宣传力度不小，收效却甚微，隔壁蓝雨轮回正副队默契秀得飞起，根本就不用额外的投资。相比之下，微草的队长除了技术和富有特色的眼睛，谁都没有。

 

左眼皮不停地跳，大事不妙。

 

“小队长！”果然。

 

王杰希看见走廊尽头那个失而复回的家伙笑着举起一只手朝他挥。王杰希没有动，连激动的情绪都少见。表情是一贯的平板，手里抱着一沓队员的训练报告，冷冷地盯着方士谦从走廊奔过来到他的面前。

 

三四年的沉淀足够他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了，方士谦回来不回来，都已经和王杰希没有多大关系。

 

所以，王杰希仅仅是抱着那叠纸，攥得它们满是褶皱。等方士谦站定，再慢慢从方士谦身边走过，如同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最最普通朋友招呼，“好久不见。”说完，他就带着那叠紧紧抱着的纸消失在方士谦来的那个转角。

 

方士谦愣愣地忘记了缩回想要拥抱王杰希的手。王杰希并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波动，他设想过许多种情况，甚至包括了王杰希对他归来的愤怒，摔门而去的情况他都有方法应对。

 

而恰恰王杰希没有一点在意他，仅仅是擦身而过，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年月，就像他从来就没有能引起过王杰希的任何一点心绪。那种巨大的恐惧顿时攫住了方士谦，告诉他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王杰希可能，不再喜欢方士谦了。

 

 

那天尴尬的重逢被轻轻一笔带过。而方士谦似乎是更频繁地蹭在王杰希的周围，从训练室到宿舍，只要他在微草，方士谦一路都跟着王杰希，寸步不离。

 

在微草的那群孩子眼里，方士谦之心昭然若揭，拐走微草的好队长看上去只是时间问题。虽然被偷走队长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是方士谦每次带来的点心零食总是轻易地收买了他们。微草一大群孩子欢天喜地收下东西，离开训练室，蹲在墙角听训练室里王杰希和方士谦的对话。

 

“方士谦，走开。”似乎是方士谦那么大只太过碍眼，王杰希不满地说道。然后是三声脚步响。

“别那么冷漠啊，小队长。”方士谦语气里的笑意，尴尬得能溢出训练室。

 

如此这般的对话频率极高地上演着。若是王杰希刚出道的那段时间，该是王杰希为了队内关系和谐，主动向方士谦示好，方士谦只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可现在立场对调，方士谦只觉得向穿越回去掐死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

 

“你到底回来干嘛？”某天王杰希终于是受不了方士谦日复一日的骚扰。方士谦对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王杰希大概是明白。他曾经的确喜欢过方士谦，那又怎样呢，解不开的心结横亘在眼前，阻止他去接受方士谦的示好。

 

他为什么要离开？方士谦明明知道微草和王杰希都是记挂着他的。方士谦是如此的随性，保不准哪天耗尽了那点耐心，再一次放开手。与其破灭，不如就别让那种美好的幻觉存在。方士谦进一步，王杰希退三步。

 

所以当方士谦终于按耐不住，拉着王杰希出了微草的大楼，在晚间微凉的空气里死死拽着王杰希不放手的时候，王杰希就觉得该是结束了。

 

他们站在一盏路灯下，橘色的灯光打在方士谦那张算得上非常好看的俊脸上显得有种不切实际的温柔。王杰希没有看着方士谦，把视线都凝聚在方士谦身后的路灯光里，连空气里乱飞的灰尘都清清楚楚。可偏偏方士谦，他看不清，熬到现在，王杰希觉得，他不想看了。

 

方士谦不懂魔术师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要表白的紧张，快三十的年纪，反而没有二十几岁时的出国离开笃定。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汇集到了原点。方士谦有种谜一样的自信，觉得空白了整整三年的暗恋关系能够靠着短短一周的陪伴维系。

 

没来由的，突如其来的心虚差点击垮方式谜之自信。可方士谦还是要说出来。

 

“王杰希，和我在一起吧。”这句话说得比他想象得流畅，看来一切都会按照剧本走。

 

王杰希沉吟片刻，微微点头，然后方士谦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拉进怀里。毕竟这是个过于寒冷的秋夜，和新晋男友分享点体温也不奇怪。

 

本该是这样的。

 

王杰希沉吟片刻，慢慢说道，“不行，方士谦。这不公平。”随后的事情就发生得如同快进。王杰希拉过方士谦的领子，一度让方士谦以为王杰希的拳头立刻会出现在他的左脸，但是王杰希却在方士谦如他意料之中的惊愕里，亲吻了昔日朝思暮想的嘴角。

 

如仲秋早霜，一点即化。

 

于是他领子的力度霎时松了，接着就被王杰希狠狠推开。方士谦怔怔地附上上一秒被强吻的嘴角，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而王杰希没给予他任何余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蓄谋已久的拒绝戛然而止。

 

方士谦不知所措地盯着王杰希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然后是满身的暖黄灯光，冷冷的，比下雨更甚。脚底下的那圈光似乎是缩小了，小得只站的下他一个，再容不了第二个。到底是哪个点戳中了方士谦，他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臂弯里，脸侧甚至有一点一点的水渍，可他一声不响了。

 

方士谦不确定王杰希到底还喜不喜欢他，也许他应该跑上去用一切办法拉住王杰希，可偏偏一步都迈不出。

 

当年笃定对方对于自己的喜欢在岁月漫长里只会有增无减，可慢慢的，那些志在必得的少年意气，在岁月里蹉跎殆尽。

 

如果再次见到你，隔着岁月漫长，我该如何向你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End

*拜伦《当我们分手时》

想看方神被杰西卡拒绝。私以为既然离开的时候那么确定，那么也不该轻易被接受。因为年月累积产生的无力感才最戳人心。